她登上过那座山脉,坐在山顶的树上看着另一侧的荒原时,觉得这东西是某种屏障,但当她抬起头来,看着荒原上的天际线时,恶魔就盘踞在那里,窥视着北边的荒野,和她对视,期待着走出屏障的心灵。那种想法让她有点不寒而栗,她尝试过忘掉这些事,但没能做到——从纸张上涂着黑条的档案到地板上的黑色痕迹,那些东西能让人发了疯,作了噩梦,在半夜尖叫着醒来,却只让她坐在椅子上时在背后有了种阴凉感,有好长一段时间,她得靠着搭在背上的摊子,才能忽略掉那种凉意。
但那些怪物没再来过。她们在穿过森林时,觉得那些东西仍然在阴暗处窥探,但地板上没有新的痕迹。她们顺着破旧楼栋之间的小路向山下走时,那些东西在房屋的残骸中嗡嗡作响,给她带来某种震颤感,那种震颤感在她们驶上公路时才得以消失,那大概算是某种警告,她不知道,但那些东西不会抱着什么善意。
但当冬季到来时,她们的日程表才开始变得空闲,没多少人敢在冬季进入荒原,寒冷和那些怪物带来的恐惧一样致命,能冻僵他们的手指,让他们在逃离时陷入雪地,还能掩盖某人设下的陷阱——她们在森林里看到过那东西,由绳索和钢丝组成的圈套,能让你在惊恐中被割断脊椎,大概是走私者之间的自相残杀什么的。那东西不会给她们造成什么麻烦,但冬季本身带来了另一个麻烦——
补给。每月月初的时候会有运输机在她们头上飞过,扔下装着东西的铁箱子,通常是弹药和汽油什么的,还有一些罐头,偶尔会带着纸条,写着要求她们去做的事情,像是维修荒原上的无线电塔这类事情,还会附带着某种许诺——两打新鲜鸡蛋或者罐装啤酒。但暴风雪会阻挡这种月度航班,就像当下,当十一月的月中到来时,她们还没能收到补给,取暖用的煤油已消耗殆尽,那倒是没什么影响,寒冷不会冻裂她们的皮肤,只会带来某种不适,但汽车——她们得解决油路的问题,热水和火不是唯一的办法,但和罐头一起投下来的加热包并不是到处能见的东西。
她们花了点时间才能把车发动起来,沿着39号公路向北行驶,补给上的信号发射器把她们引向那个方向。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时,无线电测向器在她手中滴滴作响——某种单调的节奏,和过于笔直的公路一样能让人失了神,“你觉得那些东西会怕冷吗?”她听见洛丝特问,“就是在我们头顶上跳踢踏舞的那些。”
“大概,”她回答,“这两天我没看见它们。”
她们从另一座城市旁经过时,看见一些高楼没能从前几天的暴风雪中活下来,“那就是为什么我要拍照的原因,”洛丝特说,“鬼知道明天什么又会没了。”
“你可以给自己拍张照片,”她回答,“也可以给那些走私者拍个照片啥的。”
“那没意思,你得找点有意义的东西,就像那些建筑,"洛丝特顿了一下,”那些东西没了就再也不可能出现了,那些东西的时代也结束了。“
“人也是独一无二的。”她说
那家伙没说话。历史本来就是会消逝的,她是这么想的,有人见过战前的世界,但那些人早已作古,大多数人对于战前世界的认识来自书本,来自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,那些东西缺乏既定的准确,在一次次的讲述中失了真,就像她看到的那些档案,由印第安人讲述的远古恐怖故事,被人转写在纸页上时只剩下了一个难以质疑的事实——恶魔的确存在。
“62年11月,那时候我们撤回了一些人员,主要是靠近隔离墙一带的,”她对面的职业间谍说着,叼着一根香烟,神色黯然,“某个私人安保承包商在那边发动了一次攻势,针对叛乱的机器人,当然,我们也没能撤回全部人员,有一部分没能回来,最开始我们以为是战场折损之类的,但后来我们找到了她们的尸体,和我们预想的不一样,那些家伙的死因不是战斗损伤,而是......某种没法理解的攻击行为。”
“就像我们11月遭受的那次攻击一样。”她说。
“是。”
她看着这个男人在椅子上扭动了两下,尝试着从椅背上坐起来,让自己打起精神,但没能成功,那种疲惫感困扰着他,香烟没能帮他缓解焦虑,却让他开始咳嗽,“我们没能在视觉记录里看到任何的攻击者,损伤记录表明致命伤来自于颈后的切口,贯穿陶瓷保护层,切断了光纤神经,”他说,“但我想不到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到。”
她叹了口气,向后靠在椅背上。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势确实耗费体力,“值得注意的是,这种袭击几乎都发生在十一月的同一个时间点,”她顿了一下,“你们有什么思路吗?或者说,答案?”
“没有,没法解释。”
“起来。”她听见洛丝特说。
那时候她正在做梦,梦见异乡天穹下的玻璃穹顶,空气中有种难以名状的干燥感,像是某人风干后的骨粉,人们在穹顶下的建筑间行走,她与那些人擦肩而过时,觉得那更像是躯体之类的东西,男男女女,缺乏生存的欲望,藏在穹顶的阴影下才得以将自身保存完整。但当洛丝特将她从那里拉回来时,她还没能从那种梦中缓过来,“下车。”她听见洛丝特的低吼,那家伙把枪塞到她手里,她握住了,却带着某种麻木感。
她照做了。但当她将枪托抵在肩上,看着开阔地上的橙色集装箱时,意识到还有另一组人在这——另一辆车,停在地势稍高的地方,引擎盖上有着对外情报局的标志,她们的也有。至少那家伙是和我们一边的,她想,但这种事挺少见,跨越自己负责的区域去取补给什么的——
“那群家伙是饿疯了还是怎么的?”她说,带着某种戏谑的感觉。
她们在穿越与之间隔的开阔地时,能听见脚下积雪发出的吱呀声,那声音有种难以描述的沉闷感,但那是她们唯一能听到的动静——这地方安静得有些诡异,那群家伙就算能在热食面前保持镇定,也没法在搬运东西时保持安静。她是这么想的,但当她们登上开阔地时,才意识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——她的同行们确实在那里,但是是躺在积雪融化成的泥泞中,还有某种痕迹,就像几星期前她在走私者营地上看到过的那种,沾着黑色粘液,被雪水稀释后腥味仍然浓重。
她没经历过这种事。上一次是在KRAKOV,一个感染者用钢管打断了她的大腿,有人抓着她的衣领,把她向后拽时,她还在尝试着把手上的武器对准那玩意。但这和那不一样,这种死亡更像是休克,她得用另一种方法来解决这件事,用刀划开胸口的皮肤什么的,尝试着取出胸腔基座上的核心,有人教过她做这种事。她在那两具尸体前单膝跪下来时,还在尝试着回忆那东西的细节——得移开保护层什么的,她不知道。
“我去周边看看,”她听见洛丝特说,“你做那种事没问题吧。”
可能吧,她不知道。她解开一具尸体的外套,用刀划开衬里时,还没能知道怎么说服自己去做那件事——用刀尖划破皮肤之类的,那东西的另一面有种硅胶般的质感,她花了一点时间,才得以将其从骨架上剥离,透过草率弄出的切口将手伸进腹腔时,觉得自己像是某种屠夫——会在恐怖电影里出现的那种。这种工序还要重复第二次,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像那种画面,以免失了某种不稳定的决心,那决心能让她去划开自己同类的皮肤,还能让她把手伸进同类的胸腔。
但当她在雪地上摩擦双手,尝试着弄掉自己在臆想中沾上的鲜血时,那家伙从另一边绕了回来,“怎么样?”她听见洛丝特问。
“还能怎么样,”她回答,“你以前有做过划开尸体腹部,再把他们内脏掏出来之类的事吗。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你下次试试就知道了。”她说,站起来,看着放在雪地上的核心,那东西表面上沾了层机油之类的东西,“有什么发现吗。“她问。
“我刚才绕了几圈,到处都是那种痕迹,就是我们两三个星期前在走私者营地看到的那种,那群家伙似乎喜欢围着猎物转圈,以及——”洛丝特顿了一下,抬起手,用拇指指了指那辆车,“最早的痕迹是在那留下的,在车顶上。”
“所以那两个家伙让自己的凶手搭了便车。”
“差不多,就是那个意思。”
但眼下还有其他事情。得有人来带走核心,“接下来干什么?”洛丝特问,那家伙正在从被拆开的集装箱里拿出一个罐头,“把这堆东西弄回去?”
那花了她们一点时间。当她们再次驶上公路时,那两个核心被她放在了挡风玻璃下,她从那辆车里带走了一些足以辨别身份的东西,但留下了个9定位标,能让那两个家伙在回来后还能找到自己的车——也或许是另外两个人,她不知道,但眼下,那些东西就放在她的膝盖上,“‘守林人’。”她说,看着面前笔记本上用夸张字体写成的“FireWatch”
“山地小组,”洛丝特说,“为什么会来这边?”
“饿疯了。”她回答,“但那群家伙还能把汽车发动起来,补给储备不会那么糟糕。”
“那就是问题所在,如果是补给上的问题,月度补给不会没有她们的份,”洛丝特说着,她翻到下一页,看到一些潦草的字迹,像是初学者写下的斯拉夫文字,难以辨认,“可能还有其他原因。”
“我拿了她们的相机,回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“‘FireWatch’”他说。
那家伙在午饭时间喝了罐啤酒,她能在楼下超市里买到的那种,充斥着香精味,还得用苦味素来掩盖酒精的刺鼻气息。她没把事情告诉任何人,那家伙确实需要这种东西来安慰一下自己,“我记得的是,通用动力的技术部门告诉我们,他们解决了绝大部分的问题,但有一个问题没法解决,”他说,“记忆储存器上的一个逻辑错误,他们尝试着更换了新的储存设备,在备份记忆数据后,逻辑错误同样出现在了新的储存设备上。”
“就像你们试图恢复洛丝特的数据一样。”
他没说话,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烟,那东西已在体温下变得潮湿不堪,他抽出烟卷时,得小心翼翼才能不把那玩意折断,“问题在于,”他说,顿了一下,尝试着给烟点上火,但没能做到,手抖个不停,“除了你们在里海下的湖泊上看到的那些东西,更大的威胁来自军队里的那些激进派,恶魔在荒野上游荡,而他们想让恶魔听命于自己。”
“那听起来不像是无神论者会说出来的话。”她说,抱着一种揶揄的态度。
“这只是份工作,”他吸进一口死亡,把夹着烟的那只手搭在扶手上,看着暗色背景下蜿蜒的烟雾,“而工作不能要求我去信仰什么。”
“回到话题上来,‘守林人’给了你们什么东西?”
没人来过这儿,屋子周围没有新的痕迹,房间里也没有,她把那些东西带进地下室时,有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,不过那大概是错觉,这里没有其他人——这就是事实,但当她将自己的相机电池换进那两个家伙的时,那种感觉还没消散。
现在她可以坐下来了,坐在自己的椅子上,盯着手里相机的屏幕,希望这玩意能给她点启示。但当她翻到相册页时,看见了某人腐朽的尸体,和她们那天在森林里看到的一样,在腹腔里缺失了内脏。那两个家伙锯开了尸体的头部,在那张照片里,脊椎端的神经束被以一种精巧的手法切断,有什么东西带走了这些大脑。
接下来的照片也是如此,不同的尸体,相同的手段。但有一张是对走私者相机的翻拍,在那张照片上,黑色的影子于森林上空飞行,那东西看起来像是被某种放大了的虫类。她看着那东西的时候,有种难以描述的熟悉感,那些东西在黑暗的房间里跳跃,在她经过丛林时开始嗡嗡作响,给她带来一种震颤感,还在她面前留下那些尸体,某种直觉这样告诉她“大概有点头绪了,”她说,但这种不确定感挥之不去。
“什么头绪?”她听见洛丝特问。
“你还记得我在林间营地找到的东西吗,一本笔记本,有某人摹写的奇怪符号那个,”她说着,站起来,转过身来,面对着洛丝特,那家伙正端着一杯掺了沙的糖水——她是这么称呼补给里的可可的,“我说他们是因为那东西而被杀的,被某种东西干掉的,我们把那本笔记本带回来后,那些家伙也对我们进行了骚扰。”
“嗯。”她看着那家伙点了头,咬着杯沿。
“那两个也发现了差不多的尸体,但那群人是因为拍到了那东西的相貌而被杀的......某种大黄蜂还是什么的东西,反正那群家伙是被杀了,‘守林人’拍了验尸照片,也把那些人相机中的怪物照片翻拍了下来。”
“所以她们也被杀了。”
“是的。”
“大清洗,”他突然冒出一句“你知道那件事吧。”
她知道那件事,二战前的历史,政治清洗什么的,但那东西和1928年发生在佛蒙特的事件列在同一张清单上,直到铁幕落下后,大洋另一边的人才能从某位高级间谍那里得到一些流言,得以拼凑起事件的缘由,但对其本身不甚了解,“和印斯茅斯列在同一张清单上。”她说。
“这就是问题所在,“他说,尝试着把身体重心从椅背上挪开,给自己消除一些肢体上的无力感,“你能在任何历史书上找到关于这件事的解释,但那东西——只是在德累斯顿公约下编纂出来的谎言。”
“就像我们把印斯茅斯的事情说成是禁酒战争。”
他们沉默了好一会,那家伙一直试图在空纸袋里寻找一些剩下的烟叶残渣,希望那东西能给自己点慰籍。她看着那家伙,尝试着从中找出深埋的痕迹,以此佐证自己对谎言的猜想,但没能做到,那家伙有着某种不安,“1932年,有大概十支工程旅被派到偏远地区去开发资源和建设基础设施,”他开口了,“重刑犯什么的,一大堆恋童癖和**犯,那群家伙一个都没能回来,外界将这种事情说成是屠杀......但这事情远比报纸上那些捏造的诋毁要来得严重,甚至比诋毁本身还要严重,那些家伙——挖到了遗迹。”
“然后发了疯。”她静静说道。
他点了点头。“先是作业面上的工人,再是监工,再是领导调查的军官,搜索队找到他们时,那群家伙正在雪里打滚。对于幸存者的讯问没能得到任何东西,”他说,语气里有种难以置信的平静,“剩下的人……声称自己看到了怪物,那时候是1933年,这事导致了某种程度上的动荡,还让某人相信了怪物的存在,而基洛夫的遇刺让他相信了间谍的说法……就是那些怪物安插在人类间的间谍。”
“听起来就像是麦卡锡会做的事情。”她说,“那家伙怀疑苏联人让怪物渗透进了人类社会。”
“不管怎么样,他们做了相同的事情,却只是徒劳无功。”
那天剩下的对话就像是某种难以理解的梦呓。那家伙尝试着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慌乱,却只是适得其反。那家伙把她引回她的小小斗室时,还没能从那种恐慌中缓过神来,她看着他的背影时,觉得那像是某人在镁光灯下留下的影子,缺乏某种真实感。
现在她能躺下来了,躺在斗室的床上,盯着天花板,尝试着理清思绪。有人是想从她这里弄到一些东西,情报什么的,那群家伙把讯问变成了交易,授意那个男人向她托出一点实情,以此来换取某些东西,但问题在于,那群家伙始终没有摆出条件。
或者换个思路,如果那群人把她当作传递信息的渠道的话,那么就能解释某人在话题上的离题,但——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,找个可怜人让他高举双手走进美国大使馆之类的,还让他在外套下塞满文件,文件封面上盖着俄文的“绝密”,那种方法可能更直接一些。她尝试着把那些东西联系起来,但没能做到,这些事情缺乏某种内在的联系,还有暴风雪里的袭击——
她不知道。有人在她背后编织阴谋,那阴谋中隐含着某种威胁,她坐起来时,意识到那东西让她口中发涩,有种奥斯维辛的灰烬味,但无论如何,她得给某人——打个电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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